maya我终于在十二点之前把七夕贺文写完了。
鸽习惯了再写文,烂到自己都不敢看,但是还是恬不知耻地发了出来,打人不打脸,下手轻点。
笔力是没有的,这辈子都没有的。
私设如喜马拉雅,气候什么的我是真的不了解……(地理药丸)我已经尽力了,你们随便看看就好,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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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一)
一直到了仲秋的成都,才刚刚攀上点清冷。从深夜开始淅淅沥沥下起雨来,到了翌日未时还不曾停止。天色阴沉,雨势又小,像是故意憋着一口气,循规蹈矩,不敢放肆。
顺着这场雨,整座城都被凉意漫过。这样的天气只适合待在家里,于是街上空寂一片,唯有尘泥粘着石砖。
风连一丝也没有,细密的雨线便直直地砸在地上。
寒气似是要透过皮肉直穿骨中。诸葛亮把手臂撑在几案上出神,刚用笔蘸了蘸砚中的润色,却发现指节竟被冻得有些僵硬了。
无奈中只得又将笔搁下。他起身走到窗前,看外面的雨幕,良久,长叹一口气。
“怎么了?”刘备抬头看向他。
“天,确乎凉了……”诸葛亮没有回身,只是把双手搭在窗边。
刘备几乎是在他说完的一瞬间想要反驳,说你不可能只是感叹天气。但话到嘴边还是咽了回去,低头继续看手中简牍,不再追究。
他若能说,自己就会说了。
(二)
过了一会儿,诸葛亮坐了回去,摇摇头道:“其实,亮只是想起自己的故乡了。”
语气平淡地像是在说一句客套话。
故乡?
这个词从来没有被他们谈论过。这仿佛是一种默契,两人也只是互相问过一句你从何方来。
或许只是因为如今是个乱世吧。所有人都被烽烟追赶,迫使他们不得不忘记过往,把目光放向前方。
然而成都是个安逸的地方。
刘备转过头看向他,等待着他接下来会说什么。
“在琅邪,从来不会下这种雨。”诸葛亮仰首,目光好像要穿破屋顶看向更远的地方,“只会有那种倾盆大雨,至多一两个时辰就会停。”顿了顿,再道,“而今这场雨真是碍事……”
“碍事?”刘备直觉性地问道,“莫非你还想出门不成?好不容易到了休沐。”
诸葛亮闻言,脸上却带了笑意,“说好的今日和主公待在一起,亮不会食言。”说罢,还把席子从几案处拉到刘备身旁再坐下。
刘备用手臂环住那人,听着他继续讲。
(三)
“……有时下雨之后,我们还会跑到河里抓鱼。”
“……主公还记得梁甫吟么?那支曲当时在琅邪经常能听到。”
“……”
屋中用来在阴天照明的灯火微微晃了晃。
“……后来亮就到了南阳。那时见过了纷争,就觉得故乡也没有什么意义。有一次公威与亮说,他因思乡而欲北归,主公猜亮是怎么答的?”
“怎么答的?”
“中国饶士大夫,遨游何必故乡邪!”诸葛亮说罢,低头怅然,“如今才发现,自己已经身处他乡许久了。”
只有回不去的才叫做故乡。
而身处远方的,都称为游子。
“孔明这是说什么话!”刘备这才懂了他话里的意思,道,“待到兴复汉室,天下一统,孤与孔明一同回琅琊。”眼中尽是温柔。
“好啊。”诸葛亮答应着,心里却想主公愈发小孩子气了。
只不过,有哪个游子不会思念故乡呢?
外面的雨又小了,雨丝轻盈地挨到地面,没有任何声音。
(四)
诸葛亮这才发觉,刚才一直只顾着自己说,而刘备也只是一直听着。意识到这里,也就对自家主公的过往有了兴趣。“那主公的故乡呢?又是什么样的?”他问道。
“孤的故乡啊……”刘备闻言,却笑了起来,“真要说起来,倒是不知道该从哪里谈起了。”
“……那时不富裕,只能靠织席贩履过活。备就觉得,自己可能一生都得待在涿郡了,但是心里总是咽不下这口气。”
“……到了后来结交豪侠,也是因为这份不甘心。”
“……”
刘备讲述的内容已经渐渐偏离了诸葛亮的问题,而两人竟都没有发觉。
“……直到请你出山,备才觉得自己的理想,真的有实现的一天。”说到这里,刘备顺势握住诸葛亮的手。
诸葛亮早已习惯了这种感觉。他把手握得更紧,凝望着刘备的眼睛。
不知道过去了多久。
(五)
外面的雨停了。
夕阳将目光所及的一切都铺上了一层暖色,空气中隐隐有雨后的清香。
“我们出去转转吧。”刘备说。
诸葛亮把眼睛眯起来,开玩笑道:“之前是谁不想让亮出门的?”
刘备闻言笑了笑,“孔明也只是说要和孤待在一起。”
这场雨真是碍事,碍事是因为它让诸葛亮不小心想起了过往。他非是不愿接受自己的过去,只是现在他不允许自己留恋属于故乡的安详。
自从他为了避难而离开琅琊,他就觉得自己回不去了。等到他年老之后再返回这里,也只会是另一副他陌生的模样。
出门东向看,泪落沾我衣。
所以他对故乡最后的印象,停留在临走时,回头看到的最后一眼家中的庭院。
既然回不去了,何必再去想呢。
(六)
“孔明,看这棵桑树。”刘备即使出了门也没有放开诸葛亮的手,拉着他一直走到了树下。
这是一棵极高大的树,树干直插云霄。即使到了秋季,也不过是叶上的绿色微浅而已。枝叶相互遮掩,在地上投出一片浓阴。
维桑与梓,必恭敬止。
“孤老家的东南角也有一棵桑树,比这棵还要再高再大、再繁盛。远远望去,就像个车盖。小时候孤和别人吹牛,说自己有朝一日会坐上这样的羽葆盖车,后来差点被叔父追着打。”刘备道。
“羽葆盖车……”诸葛亮有点儿惊讶,暗叹刘备竟然在幼时就有这种想法,可最后也只是开口,“这个理想一定会实现。”
“假若真有那时,孤一定很想让叔父知道,看他哑口无言,哈哈。”刘备调笑道。
当年的琅邪也种着很多桑树。诸葛亮想。
桑梓即故乡。
(七)
“主公怎么了?”诸葛亮看见刘备在夕阳下沉思。
“没什么,只是……”刘备背对着落日的方向,“与志向无关,孤还真的有点儿想念涿郡的日子了。”
遥远的记忆已经渐渐模糊了,但是对故乡的感受是一种直觉,而这种直觉从未变过。
刘备从来不是压抑天性的人,想念就是想念。他在外漂泊,颠沛流离,那是与故乡的安逸完全不同的感受。直到遇到诸葛亮,他的生活才渐渐安定下来,渐渐有了起色,渐渐变得恢宏。
都是因为遇到了他。
诸葛亮也一样。在南阳躬耕,看似安乐,但是他从未觉得这里是自己的归宿。他的志向太远大,远大到周围的人都用异样的眼光注视着他。直到遇到刘备,他才终于知道自己应该身往何方。
都是因为遇到了他。
他们与此生最值得相见的人相见。
鱼水三顾合,风云四海生。
(八)
漫上靛青色的天空中,月亮已经显出了身形。地面石砖尚湿,街上有两三人影走过。
但此时与先前相比,已没有了清冷之意。最后一丝阳光照进刘备的手心,一阵温暖传来,透过皮肉直钻进骨子里。
“孔明啊,你说,‘故乡’与‘家乡’有区别吗?”在返回的途中,刘备不知为何问出这样一句话,语气平淡,像是不经意间的突发奇想。
“当然有区别。”诸葛亮不假思索地回答。
“什么区别?”
诸葛亮忽然停下了脚步,“‘故乡’是自己降生的地方,而‘家乡’,”然后抬头望了望明月,“家乡即为此处,即为主公在的地方。”
他们的思想弯弯绕绕,最后不约而同来到一个地方。他们半生相逢,彼此互为依靠,互为知己。
他们与故乡隔千里兮共明月,他们互道此心安处是吾乡。
(九)(这一节不看也罢)
年号从建安换到了建兴。
季汉上下无人不知丞相的心是铁石做的。
只有费祎曾经在私下开过玩笑,说诸位觉得丞相会思乡么?不过董允闻言就正色道,文伟怎么又想这些不着实际的事情。
所有人都觉得那只是一个玩笑,然而,又有哪位游子不会思乡呢。
既然已经回不去了,又何必再怀念可望不可即的故乡呢?诸葛亮想。
后来,他的脚步停在了渭水之畔。遗表上写道,在成都种着八百株桑。
不知离去的忠魂可否归于故乡?